《卷二》

《卷二》
●卷二
○明帝
明帝勒於吏事, 苛察逾甚, 或於殿前鞭殺尚書郎。鐘離意相魯, 見仲尼廟頹毀, 會諸生於廟中, 慨然嘆曰:「蔽芾甘棠, 勿翦勿伐, 況見聖人廟乎?」遂躬留治之。周觀輿服之在焉, 自仲尼以來, 莫之開也。意發視之, 得古文策書曰:「亂吾書, 董仲舒;治吾堂, 鐘離意。」璧有七, 張伯盜一。意尋案未了而卒。張伯者, 治中庭, 治地得六璧, 上之, 意曰:「此有七, 何以不遂?」伯懼, 探璧懷中, 魯咸以為神。永平十五年祠仲尼。帝時升廟立, 群臣中庭北面, 再拜, 帝進爵而後坐。
○章帝
元和二年, 幸魯, 祀孔子於闕裏。闕裏者, 仲尼之故宅也, 在魯城。中帝升廟西面, 群臣中庭北面, 皆再拜, 帝進爵而後坐。祠禮畢, 命儒者論難。
○質帝
質帝年幼小, 聞梁冀專權於天下, 每朝出輒目之曰:「此跋扈將軍。」冀聞而大懼, 遂陰行鴆毒。始病, 呼太尉李固入。固前問病, 帝曰:「食煮餅令腹中悶, 得水尚可活。」冀曰:「不可。」語未絕而崩。
○恆帝
延熹元年, 梁皇后崩。桓帝獨呼小黃門唐衡, 至北戶如廁, 問左右梁冀不相得者為誰。衡對曰:「單超。左悺前詣河南, 尹不疑禮敬小簡, 不疑收其兄弟, 送洛陽獄。」於是帝與入室定謀, 嚙超臂出血以為盟, 乃誅梁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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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熹七年, 南巡狩。桓帝幸樊城, 百姓莫不觀之, 有一老父獨耕不輟, 議郎張溫使問焉, 父嘯而不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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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獻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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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平二年, 公孫瓚以劉玄德領平原相。初, 先主籬上有桑如車蓋。涿人李定云「此家必出貴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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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元年, 遷都許。獻帝都許, 守位而已, 宿衛近侍莫非曹氏黨舊恩戚。議郎趙彥嘗為帝陳言時策, 曹操惡而殺之。其餘內外多見誅。操後以事入見殿中, 帝不任其忿, 因曰:「君能相輔則厚, 不爾, 幸垂恩相舍。」操失色, 俯仰求出。舊儀三公輔兵入廟, 令虎賁執刃挾之。操顧左右, 汗流洽背, 自後不敢複朝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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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子都許, 劉表雖貢獻而與袁紹相結。郭義諫, 表答義曰:「內不失貢職, 外不背盟主, 此天下之大義也。治中獨何怪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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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策之始得王朗也, 譴讓之, 使張昭私問朗, 朗誓不屈, 策忿而不敢害也, 留置曲阿。建安三年, 太祖表徵朗。策遣之, 太祖問曰:「孫策何以得至此邪?」朗曰:「策勇冠一世, 有雋才大志;張子布, 民之望也, 北面而相之;周公瑾, 江淮之傑, 攘臂而為其將。謀而有成, 所規不細, 終為天下大賊, 非徒狗盜而已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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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孫瓚頻為紹所敗, 乃築京以自固。袁紹與瓚書曰:「孤與足下, 既有前盟舊要, 申之以討亂之誓, 愛過夷、叔, 分著丹青, 謂為旅力同仇, 足踵齊、晉, 故解印釋紱, 以北帶南, 分割膏腴, 以奉執事, 此非孤赤情之明驗邪豈寤足下棄烈士之高義, 尋禍亡之險蹤, 輒而改慮, 以好易怨, 盜遣士馬, 犯暴豫州。始聞甲卒在南, 親臨戰陣, 懼於飛矢迸流, 狂刀橫集, 以重足下之禍, 徒增孤子之咎釁也, 故為薦書懇惻, 冀可改悔。而足下超然自逸, 矜其威詐, 謂天罔可吞, 豪雄可滅, 果令貴弟隕於鋒刃之端。斯言猶在於耳, 而足下曾不尋討禍源, 克心罪己, 苟欲逞其無疆之怒, 不顧逆順之律, 匿怨害民, 騁於餘躬, 遂躍馬控弦, 處我疆土, 毒遍生民, 辜延白骨。孤辭不獲己, 以登界橋之役。是時足下兵氣霆震, 駿馬電發, 僕師徒肇合, 機械不嚴, 強弱殊科, 眾寡異論, 假天之助, 小戰大克, 遂陵躡奔背, 因壘館穀, 此非天威棐諶, 福豐有禮之符表乎足下志猶未厭, 乃複糾合餘燼, 率我蛑賊, 以焚爇渤海。孤又不獲寧, 用及龍河之師。羸兵前誘, 大軍未濟, 而足下膽破眾散, 不鼓而敗, 兵眾擾亂, 君臣並奔。此又足下之為, 非孤之咎也。自此之後, 禍隙彌深, 孤之師旅, 不勝其忿, 遂至積屍為京, 頭顱滿野, 湣彼無辜, 未嘗不慨然失涕也。後比得足下書, 辭意婉約, 有改往修來之言。僕既欣於舊好克複, 且湣兆民之不寧, 每輒引師南駕, 以順簡書。弗盈一時, 而北邊羽檄之文, 未嘗不至。孤是用痛心疾首, 靡所錯情。夫處三軍之帥, 當列將之任, 宜合怒如嚴霜, 喜如時雨, 臧否好惡, 坦然可觀。而足下二三其德, 強弱易謀, 急則曲躬, 緩則放逸, 行無定端, 言無質要, 為壯士者固若此乎!既乃殘殺老弱, 幽土憤怨, 眾叛親離, 孑然無黨。又烏丸、穢貊, 皆與足下同州, 僕與之殊俗, 各奮迅激怒, 爭為鋒銳;又東西鮮卑, 舉踵來附。此非孤德所能招, 乃足下驅而致之也。夫當荒危之世, 處干戈之險, 內違同盟之誓, 外失戎狄之心, 兵興州壤, 禍發蕭牆, 將以定霸, 不亦難乎!前以西山陸梁, 出兵平討, 會麴義餘殘, 畏誅逃命, 故遂住大軍, 分兵撲蕩, 此兵孤之前行, 乃界橋搴旗拔壘, 先登制敵者也。始聞足下鐫金紆紫, 命以元帥, 謂當因茲奮發, 以報孟明之恥, 是故戰夫引領, 竦望旌旆, 怪遂含光匿影, 寂爾無聞, 卒臻屠滅, 相為惜之。夫有平天下之怒, 希長世之功, 權禦師徒, 帶養戎馬, 叛者無討, 服者不收, 威懷並喪, 何以立名今舊京克複, 天罔云補, 罪人斯亡, 忠幹翼化, 華夏儼然, 望於穆之作, 將戢干戈, 放散牛馬, 足下獨何守區區之土, 保軍內之廣, 甘惡名以速朽, 亡令德之久長壯而籌之, 非良策也。宜釋憾除嫌, 敦我舊好。若斯言之玷, 皇天是聞。」瓚不答, 而增修戎備。謂關靖曰:「當今四方虎爭, 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年者明矣。袁本初其若我何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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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四年, 紹攻瓚於易京。瓚自殺。關靖曰:「吾聞君子陷人於危, 必同其難, 豈可獨生乎!」乃策馬赴紹軍而死。紹悉送其首於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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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五年, 許攸說紹曰:「公無與操相攻也。急分諸軍持之, 而徑從他道迎天子, 則事立濟矣。」紹不從, 曰:「吾當先圍取之。」攸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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紹攻操於官渡。張合說紹曰:「公雖連勝, 然勿與曹公戰也。密遣輕騎抄絕其南側, 兵自敗矣。」紹不從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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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七年, 袁紹薨。審配獻書於譚曰:「春秋之義, 國君死社稷, 忠臣死王命。苟有圖危宗廟, 敗亂國家, 王綱典律, 親疏一也。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獄, 季友噓欷而行針叔之鴆。何則義重人輕, 事不得已也。昔衛靈公廢蒯聵而立, 輒蒯聵為不道, 入戚以篡, 衛師伐之。春秋傳曰:『以石曼姑之義, 為可以拒之。』是以蒯聵終獲叛逆之罪, 而曼姑永享忠臣之名。父子猶然, 豈況兄弟乎!昔先公廢絀將軍以續賢兄, 立我將軍以為適嗣, 上告祖靈, 下書譜牒, 先公謂將軍為兄子, 將軍謂先公為叔父, 海內遠近, 誰不備聞且先公即世之日, 我將軍斬衰居廬, 而將軍齋於堊室, 出入之分於斯益明。是時凶臣逢紀, 妄畫蛇足, 曲辭謅媚, 交亂懿親, 將軍奮赫然之怒, 誅不旋時, 將軍亦奉命承旨, 加以淫刑。自是之後, 癰疽破潰, 骨肉無絲發之嫌, 自疑之臣, 皆保生全之福。故愁遣強胡, 簡命名將, 料整器械, 選擇戰士, 殫府庫之財, 竭食土之實, 其所以供奉將軍, 何求而不備君臣相率, 共衛旌麾, 戰為雁行, 賦為幣主, 雖傾倉覆庫, 翦剝民物, 上下欣戴, 莫敢告勞。何則推戀戀忠赤之情, 盡家家肝腦之計, 唇齒輔車, 不相為賜。謂為將軍心合意同, 混齊一體, 必當並威偶勢, 禦寇寧家。何圖凶險讒慝之人, 造飾無端, 誘導奸利, 至令將軍翻然改圖, 忘孝友之仁, 聽豺狼之謀, 誣先公廢立之言, 違近者在喪之位, 悖綱紀之理, 不顧逆順之節, 橫易冀州之主, 欲當先公之繼。遂放兵鈔撥, 屠城殺吏, 交屍盈原, 裸民滿野, 或有髡髟剔髮膚, 割截支體, 冤魂痛於幽冥, 創痍號於草棘。又乃圖獲鄴城, 許賜秦、胡, 財物婦女, 豫有分界。或聞告令吏士云:『孤雖有老母, 輒使身體完具而已。』聞此言者, 莫不驚愕失氣, 悼心揮涕, 使太夫人憂哀憤懣於堂室, 我州君臣士友假寐悲嘆, 無所措其手足, 念欲靜師拱默以聽執事之圖, 則懼違春秋死命之節, 貽太夫人不測之患, 隕先公高世之業。三軍憤慨, 人懷私怒, 我將軍辭不獲已, 以及館陶之役。是時外為禦寇, 內實乞罪, 既不見赦, 而屠辱各二三其心, 臨陣敗戾。我將軍進退無功, 首尾受敵, 司軍奔避, 不敢告辭。亦謂將軍當少垂親親之仁, 貽以緩追之惠, 而乃尋蹤躡軌, 無所逃命。困獸必鬥, 以幹嚴行, 而將軍師旅土崩瓦解, 此非人力, 乃天意也。是後又望將軍改往修來, 克己複禮, 追還孔懷如初之愛;而縱情肆怒, 趣破家門, 企踵鶴立, 連結外仇, 散鋒放火, 插增毒螫, 烽煙相望, 涉血千里, 遺城厄民, 引領悲怨, 雖欲勿救, 惡得己哉!故遂引軍東轅, 保正疆場, 雖近郊壘, 未侵境域, 然望旌摩, 能不永嘆配等備先公家臣, 奉廢立之命, 而圖等幹國亂家, 禮有常刑, 故奮敝州之賦, 以除將軍之疾, 若乃天啟於心, 早行其誅, 則我將軍匍匐悲號於將軍股掌之上, 配等亦袒躬布體以待斧鉞之刑。若必不悛, 有以國斃, 圖頭不懸, 軍不旋踵。願將軍詳度事宜, 錫以環玦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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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二年, 操破烏桓於柳城。太祖之始征柳城, 劉備說表使襲許, 表不從。及太祖還, 表謂備曰:「不用君言, 故為失此大會也。」備曰:「今天下分裂, 日尋干戈, 事會之來, 豈有終極乎若能應之於後者, 則此未足為恨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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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主見諸葛亮於隆中。亮家於南陽之鄧縣, 在襄陽城西二十裏, 號曰「隆中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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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三年, 操征劉表。表卒, 子琮迎降。魏武平荊州, 分南郡, 枝江以西為臨江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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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主走, 將保江陵, 操追之。王威說劉琮曰:「曹操得將軍既降, 劉豫州已走, 必懈弛無備, 輕行單進;若給威奇兵數千, 徼之於險, 操可獲也。獲操, 則威震天下, 坐而虎步, 中夏雖廣, 可傳檄而定, 非徒收一勝之功, 保守今日而已。此難遇之機, 不可失也。」琮不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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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主敗當陽, 因人多歸之, 擁眾不進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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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鑿齒曰:「劉玄德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, 勢逼事危而言不失道。追景升之顧, 則情感三軍;戀赴義之士, 則甘與同敗。觀其所以結物情者, 豈徒投醪撫寒含蓼問疾而已哉!其終濟大業, 不亦宜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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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操已定荊州。張松見曹公, 曹公方自矜伐, 不存錄松。松歸, 乃勸璋自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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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鑿齒曰:昔齊桓公一矜其功而叛者九國, 曹操暫自驕伐而天下三分, 皆勤之於數十年之內而棄之於俯仰之頃, 豈不惜乎!是以君子勞謙日昃, 慮以下人, 功高而居之以上, 勢尊而守之以卑。情近於物, 故雖貴而人不厭其重;德洽群生, 故業廣而天下愈欣其慶。夫然, 故能有其富貴, 保其功業, 隆顯當時, 傳福百世, 何驕矜之有哉!君子是以知曹操之不能遂兼天下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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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四年, 權表備荊州牧。呂範勸劉備, 肅曰:「不可。將軍雖神武命世, 然曹公威力實重, 初臨荊州, 恩信未洽, 宜以借備, 使撫安之。多操之敵, 而自為樹黨, 計之上也。」權即從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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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五年, 劉備改分南郡為宜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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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成都所過輒克, 於涪大會作樂, 龐統以為非仁者之兵。習鑿齒曰:夫霸王者, 必體仁義以為本, 杖信順以為宗, 一物不具, 則其道乖矣。今劉備襲奪璋土, 權以濟業, 負信違情, 德義俱愆, 雖功由是隆, 宜大傷其敗, 譬斷手全軀, 何樂之有龐統懼斯言之洩宣, 知其主之必悟, 故眾中匡其失, 而不修常謙之道, 矯然太當, 盡其蹇諤之風。夫上失而能正, 是有臣也, 納勝而無執, 是從理也;有臣則陛隆堂高, 從理則群策畢舉;一言而三善兼明, 暫諫而義彰百代, 可謂達乎大體矣。若惜其小失而廢大益, 矜此過言, 自絕遠讜, 能成業濟務者, 未之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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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十九年, 玄德破劉璋。先主入益州, 吳遣迎孫夫人。夫人欲將太子歸吳, 諸葛亮使趙云勒兵斷江劉太子, 乃得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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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正勸先主納劉焉子瑁妻吳氏。習鑿齒曰:夫婚姻, 人倫之始, 王化之本, 匹夫猶不可以無補, 而況人君乎晉文廢禮行權以濟其業, 故子犯曰:「有求於人, 必先從之, 將奪其國, 何有於妻, 非無故而違禮教者也。」今先主無權事之逼, 而引前失以為譬, 非導其君以堯、舜之道者。先主從之, 過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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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二十年, 張魯降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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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鑿齒曰:魯欲稱王, 而閻圃諫止之, 今封圃為列侯。夫賞罰者, 所以懲惡勸善也, 苟其可以明軌訓於物, 無遠近幽深矣。今閻圃諫魯勿王, 而太祖追封之, 將來之人孰不思順!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, 其此之謂與!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燋爛之功。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, 則民利於有亂, 俗競於殺伐, 阻兵仗力, 干戈不戢矣。太祖之此封, 可謂知賞罰之本, 雖湯武居之, 無以加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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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先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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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武元年, 群欲推先主即皇帝位, 費詩上疏, 忤旨左遷。習鑿齒曰:夫創本之君, 須大定而後正己, 篡統之主, 必速建以系眾心。是故惠公朝秦而子圉以立, 更始猶存而光武舉號, 夫豈忘主徼利, 社稷之故也。今先主糾合義兵, 將以討賊。賊強禍大, 主沒國喪, 二祖之廟, 絕而不祀, 苟非親賢, 孰能紹此嗣祖配天, 非咸陽之譬, 杖正討逆, 何推讓之有於此時也, 不如速尊有德, 以奉大統, 使民欣反正, 世睹舊物, 杖順者齊心, 附逆者同懼, 時可謂喑惑矣。其黜降也, 宜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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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後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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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主卒, 劉禪即位。未葬, 亦未逾月而改元為建興, 此言之不從也。習鑿齒曰:「禮, 國君即位逾年而後改元者, 緣臣子之心不忍一年而有二君也。今可謂亟而不知禮矣!君子是以知蜀之不能東遷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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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三年, 亮在南中, 所在戰捷。聞孟獲者, 為夷、漢並所服, 募生致之。既得, 使觀於營陣之間, 問曰:「此軍何如?」獲對曰:「向者不知虛實, 故敗。今蒙賜觀看營陳, 若只如此, 既定易勝耳。」亮笑, 縱使更戰, 七縱七擒, 而亮猶遣獲。獲止不去, 曰:「公, 天威也, 南人不複反矣。」遂至滇池。南中平, 皆即其渠率而用之。或以諫亮, 亮曰:「若留外人, 則當留兵, 兵留則無所食, 一不易也;加夷新傷破, 父兄死喪, 留外人而無兵者, 必成禍患, 二不易也;又吏累有廢殺之罪, 自嫌釁重, 若留外人, 終不相信, 三不易也;今吾欲使不留兵, 不運糧, 而綱紀粗定, 夷漢粗安, 故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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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六年, 街亭之敗, 馬謖下獄物故。習鑿齒曰:諸葛亮之不能兼上國也, 豈不宜哉!夫晉人規林父之後濟, 故廢法而收功;楚成喑得臣之益已, 故殺之以重敗。今蜀僻陋一方, 才少上國, 而殺其俊傑, 退收駑下之用, 明法勝才, 不師三敗之道, 將以成業, 不亦難乎!且先主誡謖之才不可大用, 豈不謂其非才也亮受誡而不獲奉承, 明謖之難廢也。為天下宰匠, 欲大收物之力, 而不量才節任, 隨器付業;知之太過, 則違明主之誡, 裁之失中, 即殺有益之人, 難乎其可與言智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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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勸亮更增兵者, 亮曰:「大軍在祁山, 箕穀, 皆多於賊, 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, 則此病不在兵少也, 在一人耳。今欲滅兵損將, 明罰思過, 校變通之道於將來;若不能然者, 雖兵多何益!自今以後, 諸有忠慮於國, 但勤攻吾之闕, 則事可定, 賊可死, 功可蹻足而待矣。」於是考微勞, 甄烈壯, 引咎責躬, 布所失於天下, 厲兵講武, 以為後圖, 戎兵簡練, 民忘其敗矣。亮聞孫權破曹休, 魏兵東下, 關中虛弱。十一月, 上言曰:「先帝慮漢、賊不兩立, 王業不偏安, 故托臣以討賊也。以先帝之明, 量臣之才, 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;然不伐賊, 王業亦亡, 惟坐待亡, 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。臣受命之日, 寢不安席, 食不甘味, 思惟北伐, 宜先入南, 故五月渡瀘, 深入不毛, 並日而食。臣非不自惜也, 顧王業不可得偏全於蜀都, 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, 而議者謂為非計。今賊適疲於西, 又務於東, 兵法乘勞, 此進趨之時也。謹陳其事如左:高帝明並日月, 謀臣淵深, 然涉險被創, 危然後安。今陛下未及高帝, 謀臣不如良、平, 而欲以長計取勝, 坐定天下, 此臣之未解一也;劉繇、王朗各據州郡, 論安言計, 動引聖人, 群疑滿腹, 眾難塞胸, 今歲不戰, 明年不征, 使孫策坐大, 遂並江東, 此臣之未解二也;曹操智計殊絕於人, 其用兵也, 仿佛孫、吳, 然困於南陽, 險於烏巢, 危於祁連, 逼於黎陽, 幾敗北山, 殆死潼關, 然後能定一時耳, 況臣才弱, 而欲以不危而定之, 此臣之未解三也;曹操五攻昌霸不下, 四越巢湖不成, 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, 委夏侯而夏侯敗亡, 先帝每稱操為能, 猶有此失, 況臣駑下, 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;自臣到漢中, 中閒期年耳, 然喪趙云、陽群、馬玉、閻芝、丁立、白壽、劉合、鄧銅等及部曲屯將七十餘人, 突將無前。賨叟、青羌散騎、武騎一千餘人, 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, 非一州之所有, 若複數年, 則損三分之二也, 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;今民窮兵疲, 而事不可息, 事不可息, 則住與行勞費正等, 而不及虛圖之, 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, 此臣之未解六也。夫難平者, 事也。昔先帝敗軍於楚, 當此時, 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。然後先帝東連吳、越, 西取巴、蜀, 舉兵北征, 夏侯授首, 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。然後吳更違盟, 關羽毀敗, 秭歸蹉跌, 曹丕稱帝。凡事如是, 難可逆見。臣鞠躬盡力, 死而後已。至於成敗利鈍, 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。」於是有散關之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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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休與吳戰, , 賈逵救之, 乃振。初, 逵與休不善, 休猶欲以後期罪之。習鑿齒曰:「夫賢人者, 外身虛已, 內以下物, 嫌忌之名, 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, 必與物為對, 存勝負於己身者也。若以其私憾敗國殄民, 彼雖傾覆, 於我何利我苟無利, 乘之曷為以是為說, 臧獲之心耳。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憂, 冒難犯危而免之於害, 使功顯於明君, 惠施於百姓, 身登於君子之塗, 義愧於敵人之心, 雖豺虎猶將不覺所複, 而況於曹休乎然則濟彼之危, 所以成我之勝, 不計宿憾, 所以服彼之心。公義既成, 私利亦弘, 可謂善爭矣。在於未能忘勝之流, 不由於此而能濟勝者, 未之有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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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七年, 是歲, 孫權稱尊號, 其群臣以並尊二帝來告。議者咸以為交之無益, 而名體弗順, 宜顯明正義, 絕其盟好。亮曰:「權有僭逆之心久矣, 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, 求犄角之援也。今若加顯絕, 仇我必深, 便當移兵東戍, 與之角力, 須並其士, 乃議中原。彼賢才尚多, 將相緝穆, 未可一朝定也。頓兵相持, 坐而須老, 使北賊得計, 非算之上者。昔孝文卑辭匈奴, 先帝優與吳盟, 皆應權通變, 宏思遠益, 非匹夫之為分者比。今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, 不能並力, 且志望以滿, 無上進之情, 推此皆似是而非也。何者其智力不侔, 故限江自保, 權之不能越江, 猶魏賊之不能渡漢, 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。若大軍致討, 彼上當分裂其地, 以為後規, 下當略民廣境, 示武於內, 非端坐者也。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, 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, 河南之眾不得盡西, 此之為利亦已深矣。權僭之罪, 未宜明也。乃遣衛尉陳震慶權正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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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九年二月伐魏。亮圍祁山, 招鮮卑軻比能, 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。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。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, 魏明帝曰:「西方事重, 非君若可付者。」乃使西屯長安, 都督張合, 費耀、戴陵、郭淮等。宣王使耀、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, 餘眾悉出西救祁山。合欲分兵駐雍、郿, 宣王曰:「料前軍能獨當之者, 將軍言是也;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, 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。」遂追。亮分兵留攻, 自逆宣王於上邽。郭淮費耀等徼亮, 亮破之, 因大芟刈其麥, 與宣王遇於上邽之東, 斂兵依險, 軍不得交, 亮引兵而還, 宣王尋亮至於鹵城。張合曰:「彼遠來逆我, 我請戰不得, 謂我利在不戰, 欲以長計制之也。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, 人情自固, 可止屯於此, 分為奇兵, 示出其後, 不宜進前而不敢逼, 坐失民望也。今亮懸軍食少, 亦行去矣。」宣王不從, 故尋亮。既至, 又登山掘營, 不肯戰。賈詡、魏平數請戰, 因曰:「公畏蜀如畏虎, 柰天下笑何!」宣王病之。諸將咸請戰。五月辛已, 乃使張合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。自案中道向亮。亮使魏延、高翔、吳班赴拒, 大破之。獲甲首三千級, 衣鎧五千領, 角弩三千一百張, 宣王還保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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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九年冬十月, 江陽至江州有鳥從江南飛渡江北, 不能達, 墮水死者以千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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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十一年, 吳拜公孫淵為燕王, 張昭諫, 不從, 因不朝, 後屢謝, 昭不起, 乃燒門以恐之, 昭更閉戶。習鑿齒曰:「張昭於是乎不臣矣!夫臣人者, 三諫不從, 則奉身而退;身苟不絕, 何忿懟之有且秦穆違諫, 卒霸西戎, 晉文暫怒, 終成大業, 遺誓以悔過見錄, 狐偃無怨絕之辭, 君臣道泰, 上下俱榮。今權悔往之非而求昭, 後益回慮降心, 不遠而複, 是其善也。昭為人臣, 不度權得道, 匡其後失, 夙夜匪懈, 以延來譽, 乃追忿不用, 歸罪於君, 閉戶拒命, 坐待焚滅。豈不悖哉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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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十二年二月伐魏, 亮自至, 數挑戰。宣王亦表固請戰, 使辛毗持節以制之。薑維謂亮曰:「辛佐治仗節而至, 賊不複出矣。」亮曰:「彼本無戰情, 所以固請戰者, 以示武於其眾耳。將在軍, 君命有所不受, 苟能制吾, 豈千里而請戰邪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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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八月, 亮卒於郭氏塢。楊儀等整軍而出, 百姓奔告宣王, 宣王追焉。薑維令儀反旗鳴鼓, 若向宣王者, 宣王不敢逼。於是儀結陣而去, 入穀然後發喪。宣王之退也, 百姓為之諺曰:「死諸葛, 走生仲達。」或以告宣王, 宣王曰:「吾能料生, 不能料死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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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延作亂, 楊儀擊斬之。初, 董恢字休緒, 襄陽人。入蜀, 以宣信中郎副費禕使吳。孫權嘗大醉問禕曰:「楊儀、魏延, 牧豎小人也, 雖嘗有鳴吠之益, 於時務, 然既已任之, 勢不得輕, 若一朝無諸葛亮, 必為禍亂矣。諸君憒憒, 曾不知防慮於此, 豈所謂貽厥孫謀乎?」禕憮然四顧視, 不能即答。恢目禕曰:「儀、延之不協起於私忿耳, 而無黥、韓難禦之心也。方今掃除強賊, 混一區夏。功以才成, 業由才廣, 若舍此不任, 防其後患, 是猶備有風波而逆廢舟楫, 非長計也。」權大笑樂。諸葛亮聞之, 以為知言。還未滿三日, 闢為丞相府屬, 遷巴郡太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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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廖立以怨謗廢。及亮薨, 垂泣曰:「吾終為左衽矣!」又李平前以罪廢, 冀複收己, 聞之, 亦發病卒。習鑿齒曰:昔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, 沒齒而無怨言, 聖人以為難。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, 李嚴致死, 豈徒無怨言而已哉!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, 鑒至明而醜者忘怒, 水鏡之所以能窮物而無怨者, 以其無私也。水鏡無私, 猶以免謗, 況大人君子懷樂生之心, 流矜恕之德, 法行於不可用, 刑加乎自犯之罪, 爵之而非私, 誅之而不怒, 天下有不服者乎!諸葛亮於是可謂能用刑矣!自秦漢以來未之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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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十三年, 魏青龍三年, 郭後崩。初, 甄後之誅, 由郭後之寵。及殯, 令被髮覆面, 以糠塞口, 遂立郭後, 使養明帝。帝知之, 心嘗懷忿, 數泣問甄後死狀。郭後曰:「先帝自殺, 何以責問我且汝為人子, 可追仇死父, 為前母枉殺後母邪!」明帝怒, 遂逼殺之, 敕殯者使如甄後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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氏池縣大柳穀日夜激波湧溢, 其聲如雷, 曉而有蒼石立水中, 長一丈六尺, 高八尺, 白石畫之, 為十三馬, 一牛, 一鳥, 八卦玉玦之象, 皆隆起, 其文曰:「大討曹, 適水中, 甲寅。」帝惡其「討」也, 使鑿去為「計」。以蒼石窒之, 宿昔而白石滿焉。至晉初, 其文愈明, 馬象皆煥徹如玉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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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龍三年七月, 曹睿崇華殿災。時郡國有龍, 九見, 故改曰九龍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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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興十五年, 魏景初元年, 魏帝徙盤, 盤折, 聲聞數十裏。金狄或泣, 因留於霸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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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堂隆卒。習鑿齒曰:「高堂隆, 可謂忠臣矣。君侈每思諫其惡, 將死不忘憂社稷, 正辭動於昏主, 明戒驗於身後, 蹇諤足以勵物, 德音沒而彌彰, 可不謂忠且智乎!詩云:『聽用我謀, 庶無大悔。』又曰:『曾是莫聽, 大命以傾。』其高堂隆之謂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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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元年, 魏景初二年, 公孫淵自立, 稱紹漢元年。聞魏人將討, 複稱臣於吳, 乞兵北伐以自救。吳人欲戮其使, 羊■曰:「不可, 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計也。不如因而厚之, 遣奇兵潛往以要其成。若魏伐淵不克, 而我軍遠赴, 是恩結遐夷, 義蓋萬裏;若兵連不解, 首尾離隔, 則我虜其旁郡, 驅民而歸, 亦足以致天之罰, 報雪曩事矣。」歡曰:「善」, 乃勒兵大出。謂淵使曰:「請俟後問, 當從簡書, 必與弟同休戚, 共存亡, 雖隕於中原, 吾所甘心也。」又曰:「司馬懿所向無前, 深為弟憂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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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問蔣濟:「孫權其救遼東乎?」濟曰:「彼知官備以固, 利不可得, 深入則非力所能, 淺入則勞而無獲。權雖子弟在危, 猶將不動, 況以異域之人, 兼以往者之辱乎!今所以外揚此聲者, 譎其行人疑於我, 我之不克, 冀折後事已耳。然遝渚之間, 去淵尚遠, 若大軍相持, 事不速決, 則權之淺規, 或能輕兵掩襲, 未可測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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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有彗星見張宿。史官言於帝曰:「此周之分野也, 洛邑惡之。」於是大修禳禱之術以厭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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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, 帝以燕王宇為大將軍, 使與領軍將軍夏侯獻、武衛將軍曹爽, 屯騎校尉曹肇、驍騎將軍秦朗等對輔政, 中書監劉放、令孫資久專權寵, 為朗等素所不善, 懼有後害, 因圖間之, 而宇常在帝側, 故未得有言。甲申, 帝氣微, 宇下殿呼曹肇有所議, 未還, 而帝少閒, 惟曹爽獨在。放知之, 呼資與謀。資曰:「不可動也。」放曰:「俱入鼎鑊, 何不可之有?」乃突前見帝, 垂泣曰:「陛下氣微, 若有不諱, 將以天下付誰?」帝曰:「卿不聞用燕王邪!」放曰:「陛下忘先帝詔敕, 藩王不得輔政。且陛下方病, 而曹肇、秦朗等便與才人侍疾者言戲。燕王擁兵南面, 不聽臣等入, 此即豎刁、趙高也。今皇太子幼弱, 未能統政, 外有強暴之寇, 內有勞怨之民, 陛下不遠慮存亡, 而近系恩舊。委祖宗之業, 付二三閹寺, 寢疾數日, 內外壅隔, 社稷危殆, 而己不知, 此臣等所以痛心也。」帝得放言, 大怒曰:「誰可任者?」放、資乃舉爽代宇, 又白「宜詔司馬宣王使相參」, 帝從之。放、資出, 曹肇入, 涕泣固諫, 帝使肇敕停, 肇出戶, 放、資趨而往, 複說止帝, 帝又從其言。放曰:「宜為手詔。」帝曰:「我困篤, 不能。」放即上床, 執帝手強作之, 遂齎出, 大言曰:「有詔免燕王宇等官, 不得停省中。」於是宇、肇、獻、朗相與泣而歸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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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四年, 魏正始二年, 吳赤烏四年, 零陵太守殷禮言於權曰:「今天棄曹氏, 喪誅累見。虎爭之際而幼童蒞事。陛下身自禦戎, 取亂侮亡, 宜滌荊、楊之地, 舉強羸之數, 使強者執戟, 羸者轉運, 西命益州軍於隴右, 授諸葛瑾、朱然大眾, 指事襄陽, 陸遜、朱桓別征壽春, 大駕入淮陽, 歷青、徐。襄陽、壽春困於受敵, 長安以西務對蜀軍, 許、洛之眾勢必分離;掎角瓦解, 民必內應, 將帥對向, 或失便益;一軍敗績, 則三軍離心, 便當秣馬脂車, 陵陷城邑, 乘勝逐北, 以定華夏。若不悉軍動眾, 循前輕舉, 則不足大用, 易於屢退。民疲威消, 時往力竭, 非出兵之策也。」權弗能用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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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七年, 魏正始五年, 曹爽至長安, 與夏侯玄入漢中。司馬宣王謂夏侯玄曰:「春秋責大德重, 昔武皇帝再入漢中, 幾至大敗, 君所知也。今興平路勢至險, 蜀已先據;若進不獲戰, 退見徼絕, 覆軍必矣。將何以任其責!」玄懼, 言於爽, 引軍退。費禕進兵據三嶺以截爽, 爽爭險苦戰, 僅乃得過。所發牛馬運轉者, 死失略盡, 羌、胡怨嘆, 而關右悉虛耗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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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名知人。陳蹇兄丕有名於世, 與夏侯玄親交, 玄拜其母。蹇時為中領軍, 聞玄曾於其家, 悅而歸, 既入戶, 玄曰:「相與未至於此。」蹇當戶立, 良久曰:「如君言。」乃趨而出, 意氣自若, 玄大以此知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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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九年, 魏正始七年, 吳赤烏九年, 是年, 吳將朱然入柤中, 斬獲數千;柤中民吏萬餘家渡沔。司馬宣王謂曹爽曰:「若便令還, 必複致寇, 宜權留之。」爽曰:「今不修守沔南, 留民沔北, 非長策也。」宣王曰:「不然。凡物置之安地則安, 危地則危, 故兵書云, 成敗, 形也;安危, 勢也, 形勢禦眾之要, 不可不審。設令賊二萬人斷沔水, 三萬人與沔南諸軍相持, 萬人陸鈔柤中, 君將何以救之爽不聽, 卒令還。然後襲破之。袁淮言於爽曰:「吳楚之民脆弱寡能, 英賢大才不出其地, 比技量力, 不足與中國相抗, 然自上世以來嘗為中國患者, 蓋以江漢為池, 舟楫為用, 利則陸鈔, 不利則入水, 攻之道遠, 中國之長技無所用之也。孫權自十數年以來, 大畋江北, 繕治甲兵, 精其守禦, 數出盜竊, 敢遠其水, 陸次平士, 此中國所願聞也。夫用兵者, 貴以飽待飢, 以逸擊勞, 師不欲久, 行不欲遠, 守少則固, 力專則強, 當今宜捐淮、漢以南, 退卻避之。若賊能入居中央, 來侵邊境, 則隨其所短, 中國之長技得用矣。若不敢來, 則邊境得安, 無鈔盜之憂矣。使我國富兵強, 政修民一, 陵其國不足為遠矣。今襄陽孤在漢南, 賊循漢而上, 則斷而不通, 一戰而勝, 則不攻而自服, 故置之無益於國, 亡之不足為辱。自江夏已東, 淮南諸郡, 三後已來, 其所亡幾何, 非以近賊疆界易鈔掠之故哉!若徙之淮北, 遠絕其間, 則民人安樂, 何鳴吠之驚呼?」遂不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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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二年, 魏嘉平元年, 曹芳謁曹睿墓於大石山, 曹爽兄弟皆從。於是司馬懿閉四城, 遂與太尉蔣濟俱屯洛水南浮橋, 奏罷爽兄弟。不知所為, 芳還, 宿伊水南, 發屯田數千人, 樹鹿角為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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懿收爽等誅之。安定皇甫謐以九年冬夢至洛陽, 自廟出, 見車騎甚眾, 以物呈廟云:「誅大將軍曹爽。」寤而以告其邑人, 邑人曰:「君欲作曹人之夢乎!朝無公孫強何如且爽兄弟典重兵, 又權尚書事, 誰敢謀之?」謐曰:「爽無叔振鐸之請, 苟失天機則離矣, 何恃於強昔漢之閻顯, 倚母後之尊, 權國威命, 可謂至重矣, 閹人十九人一旦屍之, 況爽兄弟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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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二年, 薑維出西平, 不克, 每欲大舉。費禕謂維曰:「吾等不如丞相亦已遠矣, 丞相猶不能定中夏, 況吾等乎!且不如保國治民, 敬守社稷, 如其功業, 以俟能者, 無以為希冀徼幸而決成敗於一舉, 若不如志, 悔之無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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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四年, 懿殺王水夌及曹彪。初, 水夌、愚謀, 以帝幼制於強臣, 不堪為主, 楚王彪長而才, 欲迎立之, 以興曹氏。淩使人告(其子)廣, 廣曰:「凡舉大事, 應本人情。今曹爽以驕奢失民, 何平叔虛而不治, 丁、畢、桓、鄧雖並有宿望, 皆專競於世。加變易朝典, 政令數改, 所存雖高而事不下接, 民習於舊, 眾莫之從。故雖勢傾四海, 聲震天下, 同日斬戮, 名士減半, 而百姓安之, 莫或之哀, 失民故也。今懿情雖難量, 事未有逆, 而擢用賢能, 廣樹聲色, 修先朝之政令, 副眾心之所求。爽之所以為惡者, 彼莫不必改, 夙夜匪懈, 以恤民為先。父子兄弟, 並握兵要, 未易亡也。」水夌不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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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五年, 魏嘉平四年, 吳建興元年, 吳修東興堤。初, 孫權築東興堤以遏巢湖。後征淮南, 壤不複修。是歲諸葛恪率軍吏更於堤左右結山挾築兩城, 使全端、留略守之, 引軍而還。諸葛誕言於司馬景王曰:「致人而不致於人者, 此之謂也。今因其內侵, 使文舒逼江陵, 仲恭向武昌, 以羈吳之上流, 然後簡精卒攻兩城, 比救至, 可大獲也。」景王從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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帥使王昶攻南郡, 毋丘儉向武昌, 胡遵, 諸葛誕攻東興, 恪救東興, 使丁奉等為前部, 奉遂據徐塘, 破遵, 大獲而歸。毋丘儉、王昶聞樂軍敗, 各燒屯走。朝議欲貶黜諸將, 景王曰:「我不聽公休, 以至於此。此我過也, 諸將何罪?」悉原之。時司馬文王為監軍, 統諸軍, 唯削文王爵而已。是歲, 雍州刺史陳泰求敕並州並力討胡, 景王從之。未集而雁門、新興二郡以為將遠役, 遂驚反。景王又謝朝士曰:「此我過也, 非元伯之責。」於是魏人愧悅, 人思其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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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鑿齒曰: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, 過消而業隆, 可謂智矣, 夫民忘其敗, 而下思其報, 雖欲不康, 其可得邪若乃諱敗推過, 歸咎萬物, 常執其功而隱其喪, 則上下離心, 賢愚解體, 是楚再敗而晉再克也, 謬之甚矣!君人者, 苟統斯理而以禦國, 則朝無秕政, 身靡留愆, 行失而名揚, 兵挫而戰勝, 雖百敗可也, 況於再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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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六年春, 諸葛恪使司馬李衡往蜀說薑維, 令同舉, 曰:「古人有言, 聖人不能為時, 時至亦不可失也。今敵政在私門, 外內猜隔, 兵挫於外, 而民怨於內, 自曹操以來, 彼之亡形未有如今者也。若大舉伐之, 使吳攻其東, 漢入其西, 彼救西則東虛, 重東則西輕, 以練實之軍, 乘虛輕之敵, 破之必矣。」維從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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呈諸葛恪圍新城。是時, 薑維亦出圍狄道。司馬景王問虞松曰:「今東西有事, 二方皆急, 而諸將意沮, 若之何?」松曰:「昔周亞夫堅壁昌邑而吳楚自敗, 事有似弱而強, 或似強而弱, 不可不察也。今恪悉其銳眾, 足以肆暴, 而坐守新城, 欲以致一戰耳。若攻城不拔, 請戰不得, 師老眾疲, 勢將自走, 諸將之不徑進, 乃公之利也。薑維有重兵而懸軍應恪, 投食我麥, 非深根之寇也。且謂我並力於東, 西方必虛, 是以徑進。今若使關中諸軍倍道急赴, 出其不意, 殆將走矣。」景王曰:「善!」乃使郭淮、陳泰悉關中之眾, 解狄道之圍;敕毋丘儉等案兵自守, 以新城委吳。薑維聞淮進兵, 軍食少, 乃退屯隴西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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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十八年, 魏正元二年, 毋丘儉反。傅嘏固勸景王行, 景王未從。嘏重言曰:「淮、楚兵勁而儉等負力遠鬥, 其鋒未易當也。若諸將戰有利鈍, 大勢一失, 則公事敗矣。」是時景王新割目瘤, 創甚, 聞嘏言, 蹶然而起曰:「我請輿疾而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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儉敗被誅。習鑿齒曰:毋丘儉感明帝之顧命, 故為此役。君子謂毋丘儉事雖不成, 可謂忠臣矣!夫竭節而赴義者, 我也, 成之與敗, 時也。我苟無時, 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, 乃所以為忠也。古人有言:「死者複生, 生者不愧。」若毋丘儉可謂能不愧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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延熙二十年, 魏甘露二年, 諸葛誕起兵。蔣班、焦彞言於諸葛誕曰:「朱異等以大眾來而不能進, 孫琳殺異而歸江東, 外以發兵為名, 而內實坐須成敗, 其歸可見矣。今宜及眾心尚固, 士卒思用, 並力決死, 攻其一面, 雖不能盡克, 猶有可全者。」文欽曰:「江東乘戰勝之威久矣, 未有難北方者也。況公今舉十餘萬之眾內附, 而欽與全端等皆同居死地, 父兄子弟盡在江表, 就孫綝不欲, 主上及其親戚豈肯聽乎且中國無歲無事, 軍民並疲, 今守我一年, 勢力已困, 異圖生心, 變故將起, 以往准今, 可計日而望也。」班、彞固勸之, 欽怒, 而誕欲殺班。二人懼, 且知誕之必敗也, 十一月, 乃相攜而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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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耀元年, 魏甘露三年, 昭拔壽春, 殺誕。文欽曰:「蔣班、焦彞謂我不能出而走, 全端、全懌又率眾逆降, 此敵無備之時也, 可以戰矣。」誕及唐咨等皆以為然, 遂共悉眾出攻。
78 
三叛既平, 聽收葬欽。習鑿齒曰:自是天下畏威懷德矣。君子謂司馬大將軍於是役也, 可謂能以德懷矣。夫建業者異矣, 各有所尚, 而不能兼並也。故窮武之雄斃於不仁, 存義之國喪於懦退, 今一征而禽三叛, 大虜吳眾, 席捲淮浦, 俘馘十萬, 可謂壯矣。而未及安坐, 喪王基之功, 種惠吳人, 結異類之情, 寵鴦葬欽, 忘疇昔之隙, 不咎誕眾, 使揚士懷愧, 功高而人樂其成, 業廣而敵懷其德, 武昭既敷, 文算又洽, 推此道也, 天下其孰能當之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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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, 髦養老於大學。帝乞言於王祥, 祥對曰:「昔者明王禮樂既備, 加之以忠誠, 忠誠之發, 形於言行。夫大人者, 行動乎天地, 天且弗違, 況於人乎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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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, 吳孫綝廢其主亮, 桓彞弗肯署名, 綝殺之。彞, 魏尚書令階之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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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耀二年, 魏甘露四年, 正月, 先是魏地井中屢有龍見。是時龍仍見, 咸以為吉祥。帝曰:「龍者, 君德也。上不在天, 下不在田, 而數屈於並, 非嘉兆也。乃作潛龍之詩以自諷, 司馬文王見而惡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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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耀三年, 魏景元元年, 昭殺其主髦及王經。自曹芳事後, 魏人省徹宿衛, 無複鎧甲, 諸門戎兵老弱而已。曹髦見威權日去, 不勝其忿。乃召侍中王沈、尚書王經、常侍王業, 謂曰:「司馬昭之心, 路人所知也。吾不能坐受廢辱, 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。」王經諫曰:「昔魯昭公不忍季氏, 敗走失國, 為天下笑。今權在其門, 為日久矣。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, 不顧順逆之理, 非一日也。且宿衛空闕, 兵甲寡弱, 陛下何所資用, 而一旦如此, 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禍殆不測, 宜見重詳。」帝不聽, 乃出懷中板令投地, 曰:「行之決矣!正使死, 何所恨況不必死邪!」於是入白太后。沈、業奔走告文王, 文王為之備。髦遂帥僮僕數百, 鼓噪而出, 昭弟屯騎校尉伷入, 遇髦於東正車門, 左右訶之, 伷眾奔走。中獲軍賈充又逆髦, 戰於南闕下, 髦自用劍, 揮眾欲退, 太子舍人成濟問充曰:「事急矣, 當云何?」充曰:「公畜養汝等, 正為今日。今日之事, 無所問也。」濟即抽戈犯躍, 前刺髦, 刃出於背。文王聞之大驚, 自投於地, 曰:「天下其謂我何!」太傅孚奔往, 枕帝股而哭, 哀甚曰:「殺陛下者, 臣之罪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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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召百官議其事。昭垂涕問陳泰曰:「何以居我?」泰曰:「公光輔數世, 功蓋天下, 謂當並跡古人, 垂美於後。一旦有弒君之事, 不亦惜乎!速斬賈充, 猶可以自明也。」昭曰:「公閭不可得殺也, 卿更思餘計。」泰厲聲曰:「意唯有進於此耳, 餘無足委者也。」歸而自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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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卯, 葬高貴鄉公於洛陽西北三十裏湹澗之濱。下車數乘, 不設旌旄, 百姓相聚而觀之, 曰:「是前日所殺天子也。」或掩面而泣, 悲不自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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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曹髦將自討司馬昭。王經諫曰:「昔魯昭公不忍季氏, 敗走失國, 為天下笑。今權在其門, 為日久矣, 朝廷四方皆為之致死, 不顧逆順之理, 非一日也。且宿衛空闕, 寸刃無有, 陛下何所資用, 而一旦如此, 無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!禍殆不測, 宜見重詳。」髦不聽, 後殺經並及其母。經被收, 將死, 垂泣謝母。母顏色不變, 笑而謂曰:「人誰不死往所以不止汝者, 恐不得其所也。以此並命, 何恨之有哉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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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休時, 薛珝為五官中郎將, 遣至蜀求馬。及還, 休問蜀政得失, 對曰:「主喑而不知其過, 臣下容身以求免罪, 入其朝不聞正言, 經其野民皆菜色。臣聞燕雀處堂, 子母相樂, 自以為安也, 突決棟焚, 而燕雀怡然不知禍之將及, 其是之謂乎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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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耀五年, 薑維率眾出狄道, 廖化曰:「『兵不戢, 必自焚』, 伯約之謂也。知不出敵, 而力少於寇, 用之無厭, 何以能立詩云『不自我先, 不自我後』, 今日之事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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炎興元年, 魏景元四年, 吳永安六年, 魏入寇關口。蔣舒將出降, 乃詭謂傅僉曰:「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, 非良圖也。」僉曰:「受命保城, 惟全為功, 今違命出戰, 若喪師負國, 死無益矣。」舒曰:「子以保城獲全為功, 我以出戰克敵為功, 請各行其志。」遂率眾出。僉謂其戰也, 至陰平, 以降胡烈。烈乘虛襲城, 僉格鬥而死, 魏人義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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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主將從譙周之策, 北地王諶怒曰:「若理窮力屈, 禍敗必及, 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, 同死社稷, 以見先帝可也。」後主不納, 遂送璽綬。是日, 諶哭於昭烈之廟, 先殺妻子, 而後自殺, 左右無不為涕泣者。
90 
, 夏侯霸降蜀。薑維問之曰:「司馬懿既得彼政, 當複有征伐之意不?」霸曰:「彼方營立家門, 未遑外事。有鐘士季者, 其人雖少, 終為吳蜀之憂。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。」後十五年, 而會果滅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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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申, 魏咸熙元年, 以檻車徵鄧艾, 鐘會謀反伏誅。鐘會陰懷異圖, 薑維見而知其心, 謂可構成擾亂以圖克複也。乃詭說會曰:「聞君自淮南以來, 算無遺策, 晉道克昌, 皆君之力。今複定蜀, 威德振世, 民高其功, 而主畏其謀, 欲以此安歸乎!夫韓信不背漢於擾攘, 以見疑於既平, 大夫種不從範蠡於五湖, 卒伏劍而安死, 彼豈暗主愚臣哉利害使之然也。今君大功既立, 大德己著, 何不法陶朱泛舟絕跡, 全功保身, 登峨嵋之嶺, 而從赤松遊乎?」會曰:「君言遠矣, 我不能行, 且為今之道, 或未盡於此也。」維曰:「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盡, 無煩於老夫矣。」由是情好歡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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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鐘毓密啟會不可專任。文王嘉其忠亮, 笑答毓曰:「若如卿言, 必不及宗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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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瓘遣田續襲鄧艾, 殺之。初, 艾之下江由也, 以續不進, 欲斬, 既而舍之, 及瓘遣續, 謂曰:「可以報江由之辱矣。」杜預言於眾曰:「伯玉其不免乎!身為名士, 位望己高, 既無德音, 又不禦下以正, 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, 將何以堪其責乎?」瓘聞之, 不俟駕而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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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雄字茂伯, 河內人。為鎮西將軍功曹。鐘會既誅, 雄收而葬之。文王聞雄之收葬會也, 召而責之, 曰:「往者王經之死, 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, 今鐘會躬為叛逆而又輒收葬, 若複相容, 其如王法何?」雄曰:「昔先王掩骼埋胔, 仁流朽骨, 當時豈先蔔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, 於法已備, 雄感義收葬, 教亦無闕, 法立於上, 教宏於下, 以此訓物, 雄曰可矣!何必使雄背死違生, 以立於時。殿下仇對枯骨, 捐之中野, 百歲之後, 為臧獲所笑, 豈仁賢所掩哉?」王悅, 與宴談而遣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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習鑿齒曰:向伯茂可謂勇於蹈義也, 哭王經而哀感市人, 葬鐘會而義動明主, 彼皆忠烈奮勁, 知死而往, 非存生也。況使經、會處世, 或身在急難, 而有不赴者乎故尋其奉死之心, 可以見事生之情, 覽其忠貞之節, 足以愧背義之士矣。王知禮而遣, 可謂明達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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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, 晉公既進爵為王, 太尉王祥、司徒何曾、司空荀顗並詣王。顗曰:「相王尊重, 何侯與一朝之臣皆已盡敬, 今日便當相率而拜, 無所疑也。」祥曰:「相國位勢, 誠為尊貴, 然要是魏之宰相, 吾等魏之三公, 公、王相去, 一階而己, 班列大同, 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!損魏朝之望, 虧晉王之德, 君子愛人以禮, 吾不為也。」及入, 顗遂拜, 而祥獨長揖。王謂祥曰:「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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禪舉家遷洛陽, 霍弋降。初, 霍弋聞魏軍來, 弋欲赴成都, 後主以備敵既定, 不聽。及成都不守, 素服號哭, 大臨三日。諸將咸勸宜速降, 弋曰:「今道路隔塞, 未詳主之安危, 大故去就, 不可苟也。若主上與魏和, 見遇以禮, 則保境而降, 不晚也。若萬一危辱, 吾將以死拒之, 何論遲速邪!」得後主東遷之問, 始率六郡將守上表曰:「臣聞人生於三, 事之如一, 惟難所在, 則致其命。今臣國敗主附, 守死無所, 是以委質, 不敢有貳。」晉文王善之, 拜南中都督, 委以本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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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禪為安樂公。司馬文王與禪宴, 為之作故蜀技, 旁人皆為之感愴, 而禪喜笑自若。王謂賈充曰:「人之無情, 乃可至於是乎!雖使諸葛亮在, 不能輔之久全, 而況薑維邪?」充曰:「不如是, 殿下何由並之。」他日, 王問禪曰:「頗思蜀否?」禪曰:「此間樂, 不思蜀。」合正聞之, 求見禪曰:「若王後問, 宜泣而答曰:『先人墳墓遠在隴西, 乃心西悲, 無日不思』, 因閉其目。」會王複問, 對如前, 王曰:「何乃似合正語邪!」禪驚視曰:「誠如尊命。」左右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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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以蜀宮人賜詣將之無妻者, 李昭儀曰:「我不能二三屈辱。」乃自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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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孫皓立。晉文王與皓書曰:「聖人稱有君臣然後有上下禮義, 是故大必字小, 小必事大, 然後上下安服, 群生獲所。逮至末塗, 純德既毀, 剿民之命, 以爭強於天下, 違禮順之至理, 則仁者弗由也。方今主上聖明, 覆幬無外, 僕備位宰輔, 屬當國重。惟華夏乖殊, 方隅圮裂, 六十餘載, 金革亟動, 無年不戰, 暴骸喪元, 困悴罔定, 每用悼心, 坐以待旦。將欲止戈興仁, 為百姓請命, 故今命偏師, 平定蜀漢, 役未經年, 全軍獨克。於時猛將謀夫, 朝臣庶士, 咸以奉天時之宜, 就既征之軍。藉吞敵之勢, 宣遂回旗東指, 以臨吳境。舟師泛江, 順流而下, 陸軍南轅, 取徑四郡, 兼成都之械, 漕巴漢之粟, 然後以中軍整旅, 三方云會, 未及浹辰, 可使江表底平, 南夏順軌。然國朝深惟伐蜀之舉, 雖有靜難之功, 亦悼蜀民獨罹其害, 戰於綿竹者, 自元帥以下並受斬戮, 伏屍蔽地, 血流丹野。一之於前, 猶追恨不忍, 況重之於後乎是故旋師按甲, 思與南邦共全百姓之命。夫料力忖勢, 度資量險, 遠考古昔廢興之理, 近鑒西蜀安危之效, 隆德保祚, 去危即順, 屈己以寧四海者, 仁哲之高致也。履危偷安, 隕德履祚, 而不稱於後世者, 非智者之所居也。今朝廷遣徐紹、孫彧獻書喻懷, 若書禦於前, 必少留意, 回慮革算, 結歡弭兵, 共為一家, 惠矜吳會, 施及中土, 豈不泰哉!此昭心之大願也, 敢不承受。若不獲命, 則普天率土, 期於大同, 雖重干戈, 固不獲已也。」